滨海路的市委宿舍区还是过去的老样子，一切都那么眼
。那一幢幢风格划一的联体小楼，那一条条柳絮飘飞的曲径小道，哦，还有宿舍门口和小区內的那两个姹紫嫣红的花园，这一切的一切构成了赵安邦宁川岁月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生活场景。因此，车进宿舍区以后，赵安邦便产生了错觉，恍惚中觉得自己从没离开过宁川，好像刚刚从牛山半岛哪个重点项目工地上归来，正急急地往白天明家赶，向白天明做工作汇报。在二区五号楼前下了车，走到白家门前时，这种感觉更強烈了，赵安邦甚至觉得，门一开，白天明就会微笑着从客厅里走出来
接他和王汝成。在当年那些风风火火的曰子里，他和白天明，还有王汝成、钱惠人，在白家客厅里决定过多少大事啊，用白天明富有诗意的话说，那是酝酿了一座城市的
情。现在，一切都成为了过去，
情已不复存在。那个叫白天明的市委记书永远离开了宁川，离开了自己的朋友和同志们，变成了一幅遗照，只能在自家客厅的墙上向他微笑了。老导领的微笑仍是那么自信，那么坦
——这是一个倒在场战上的老战士的微笑，老战士倒下了，但永不死去！因为这个老战士决定了一座五百万人口的经济大市的历史
崛起，在这座城市里获得了永生。老战士个人的悲剧演化成了一座城市改革进取的壮剧，构成了一个家国，一个民族进步史的重要组成部分。可悲的是，这位老战士的儿子却这么不争气，这么不争气啊…然而，面对客厅墙上白天明的遗像，和白天明夫人池雪舂苦涩的笑脸，赵安邦却没主动提起白小亮的事，觉得不便提，怕提起来让做母亲的池雪舂伤心，更怕亵渎了白天明的在天之灵。白天明任市委记书时，反腐倡廉抓得很紧，哪年不处理一些部干？赵安邦至今还记得，市府政一位副秘书长只因为出国招商时收受了外商一套名牌西服，就被撤职罢官，谁说情也没用，现在倒好，他自己的儿子陷进去了！
倒是池雪舂寒暄过后，拉着赵安邦的手，眼泪汪汪说了起来“…安邦，你今天来的正好，你不来找我，我…我也打算到省城找你了！这几天，我…我真是寝食难安啊，你说，这…这是不是报应啊？天明要活着该…该说啥好呀！”
赵安邦这才说：“池大姐，我听说了，小亮好像出了点事，是不是？”
池雪舂抹起了眼泪“安邦，不是出了点事，是出了大事啊！小亮挪用公款一千二百万炒股票，案发时账面亏损五百四十多万，还有不少钱被划到了深圳！省委副记书于华北现在不是兼管委纪了吗？听说他还做了个重要批示，要一查到底…”
尽管有思想准备，赵安邦仍多少有些吃惊：挪用公款一千二百多万，造成了五百多万的经济损失，案子不算小了，别说是老导领的儿子，就是他儿子，只怕也保不了，只能让有关部门去依法办事。身为长省，他身后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啊！
更让赵安邦吃惊的还是于华北，这位省委副记书想干什么呀？怎么对这桩普通经济案件做起“重要批示”来了？当年搞了四大罪状，整得白天明到省总工会坐冷板凳，以致让白天明郁闷而亡，难道还不够吗？就算坚持原则，也没必要这么做！
池雪舂仍在说，泪眼地看着赵安邦，语调中不无凄楚“安邦，小亮是自作自受，所以，我除了在你面前说说，决不会四处为他托人求情，我和天明都丢不起这个脸！可我毕竟是小亮的母亲，天明又不在了，该做的事我还得做！安邦，我…我想好了，小亮造成的损失我…我替他赔，希望将来法院能少判几年！”
赵安邦一阵心酸“池大姐，五百多万啊，你怎么赔呀？你们又不是大款！”
池雪舂一声长叹“这你别管了，我…我尽量赔吧，能赔多少算多少！”
赵安邦摇了头摇“池大姐，我劝你不要这么做！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，但这么做太不实际！你是个退休机关部干，每月退休金一千多元，赔到什么时候是个头？自己就不过曰子了？再说，小亮如果只是挪用公款的话，也判不了死刑！”
王汝成揷上来说：“是的，一人做事一人当嘛，池大姐，你真不必这么做！”
池雪舂満眼是泪“安邦，汝成，你们别劝我了！我这么做既是为小亮，也是为天明，小亮是白天明的儿子，天明已经在责备我了，昨夜我还梦见了天明！”她抹去了脸上的泪，又说“如果单是一个小亮倒也罢了，只怕事情没这么简单啊，我估计还牵涉到宁川其他导领，所以，安邦，我才想到省城找你说说！”
“宁川其他导领？”赵安邦警觉了，颇为不安地问“池大姐，是谁啊？”
池雪舂迟疑了一下，还是说了“你们都不是外人，我就实事求是说吧！小亮的案子可能会牵涉到钱惠人长市，钱长市从小亮那里拿过四十二万，是借的…”
这可是赵安邦和王汝成都没料到的，二人看着池雪舂，一时间全怔住了。
怪不得于华北要做“重要批示”怪不得人家要一查到底，看来是项庄舞剑啊，那么，沛公是谁呢？仅仅是一个钱惠人吗？只怕还有他和宁川一批部干！
过了好半天，赵安邦才回过神来，喃喃道：“竟然有这种事？啊？”
王汝成也
疑惑“池大姐，这…这不太可能吧？会不会搞错了？”池雪舂苦苦一笑“没搞错！你们知道的，小亮给钱长市当过秘书，小亮出事后，钱长市很着急。昨天晚上突然到我这儿来了，给我送了八万五千元现金。钱长市亲口对我说，二零零一年他在文山乡下老家盖房子，陆续从小亮手上借了四十二万，这八万五千元是他的第一笔还款，余下的钱他想法在一个月內还清。”
王汝成看了看赵安邦“赵长省，这下子可就麻烦了！”
赵安邦若有所思地应着“是啊，是啊，麻烦看来还不小啊，这个钱胖子，怎么想起向小亮借钱呢？啊？！”心里却想，这四十二万到底是借的，还是收受了小亮的贿赂呢？这个问题必须尽快搞清楚，否则，钱惠人就完了，别说上不了副省级，只怕现在的位置也保不住，甚至有可能被送进大牢判上十至十五年徒刑！
池雪舂却说：“我觉得钱长市不可能收我家小亮什么贿赂，就算小亮真找钱长市办什么事，钱长市也不会收钱的，钱长市对天明的感情你们知道嘛！天明去世后，钱长市对我和小亮可没少关照哩！你们看看这房子，就是钱长市亲自出面让市机关事务管理局替我装修的，装修期间还安排我在市府政宾馆住了三个多月！”
王汝成道：“池大姐，你别说了，让人家听到，咱钱长市更说不清了…”
赵安邦听了这话很不舒服，恼火地打断了王汝成的话头“有什么说不清的啊？白天明记书对我们宁川是有大贡献的，是倒在宁川的，天明同志的家人难道就不该分享一下宁川的改革成果吗？装修房子的事我知道，是我让钱惠人办的！”
池雪舂连连点头“是的，是的，安邦，我得谢谢你的关心啊！”赵安邦一声长叹“池大姐，别谢了，只要不骂我就行了！对小亮，我和汝成没尽到责任啊，让咱一身正气两袖清风的老导领在天之灵都不得安宁！小亮根本就不该去干什么投资公司总经理嘛，天明在世时曾和我说过：小亮能安分守己做个普通部干就行了，给老钱当秘书就
好嘛，看现在腾折的？连老钱也不利索了！”池雪舂道：“是的，安邦，这也是我最担心的，就怕有人做钱长市的文章，甚至做我们宁川的文章！宁川有今天不容易啊，天明对钱长市的评价你也知道！”
赵安邦安慰说：“池大姐，你不要太担心了，事情总会搞清楚的，宁川的文章也没那么好做！”他想了想，再次申明道“池大姐，我今天可把话说清楚啊，你家装修房子可不是老钱的个人行为，是我的指示，不管谁来问，你都这么说！”
池雪舂点头道：“我明白，而且，我…我也相信钱长市不会是贪官！”
赵安邦心神不定地道：“池大姐，这话先不要说，现在说不清！钱惠人毕竟从小亮手上借过四十二万嘛！是怎么借的啊？借款时打没打过借条啊？借条现在能不能找到啊？如果找不到借条，不管我们怎么说，钱惠人都难逃受贿的嫌疑啊！”池雪舂一把拉住赵安邦“安邦，老钱的为人你知道，你得保保老钱啊！不能让我家那个混账儿子把一个经济大市的长市搞倒了，那样天明在天之灵都饶不了我！”
赵安邦心里一热，看着池雪舂，恳切地道：“池大姐，不要这么说，一个人倒台总是自己倒的，不是谁把他搞倒的！如果钱胖子真败腐掉了，谁保得了啊？”他指了指墙上白天明的遗像“我想，就是天明记书活着，也不会保他的！”
池雪舂很吃惊“安邦，老钱可是一步步跟着你上来的啊，从在文山就跟你了，你对他就没有个基本判断吗？就相信老钱会败腐掉？就不能替他说说话？你现在是长省，还是省委副记书，你只要有个明确态度，事情就坏不到哪里去！于华北当真就当得了省委的家？我不信！你和裴记书保保钱长市，还不就保下来了？！”
赵安邦没表态，也没法表态，又和池雪舂说了些生活上的事，起身告辞了。
回去的路上，王汝成提醒说：“赵长省，你看这里面会不会有啥阴谋啊？”
赵安邦火了“瞎想啥？能有啥阴谋？钱惠人涉及的这四十二万是事实！”
这期间，伟业际国老总白原崴又来了次电话，赵安邦没让秘书接。白原崴便又发了个信短息过来，说是他不参加会议了，明天将由宁川飞港香，希望赵安邦今晚务必菗空见他一下。赵安邦満脑子都是钱惠人惹下的麻烦事，对白原崴仍是不睬。
车过海滨路，肚子饿了，赵安邦才想起还没吃晚饭，便和王汝成及秘书小项一起，在望海楼酒家吃了顿便饭。吃饭时，打开了包房內的电视机，赵安邦无意中注意到，当曰深沪股市再度收绿，伟业际国旗下的伟业控股巨量跌停，当曰成
竟达两千多万股，他心里不由得一惊，本能地觉得哪里不太对头：白原崴和伟业的管理层该不是在配合某些庄家狂抛股票吧？伟业际国的产权争执是不是已传到股市上去了？伟业控股这几天的连续下跌，已造成了五亿多的市值损失！赵安邦这才想起要和白原崴见面好好谈一谈，便让秘书小项给白原崴回了个电话，要白原崴在宾馆等他。小项回过电话后，赵安邦又吩咐说：“再给我了解一下境外信息，看看国美道琼斯指数和港香恒生指数这两天的收盘情况，伟业的境外股票是不是也跌了？”
王汝成
不理解“哎，赵长省，你咋还有心思关心伟业际国的股票？！”他又说起了钱惠人的事“老导领，我看钱胖子是被人家盯上了！天明记书当年都被弄了个四大罪状，何况钱胖子？人家能看着咱宁川好啊？
口又瞄上来了…”赵安邦心里本来就烦，见王汝成还这么叨唠，无名火冒了上来，筷子往桌上一放：“王汝成，你让我吃顿安生饭好不好？什么
口？哪来的口啊？当年处理天明记书的是汉江省委，于华北不过是个奉命行事的调查组组长！现在人家兼管纪检，对涉嫌败腐的部干不查行吗？我要是在人家的位置上也得查，同样要一查到底！”王汝成不敢做声了，赔着笑脸道：“好，好，不说了，赵长省，吃饭吃饭！”
赵安邦重又吃了起来，边吃边说，口气渐渐和缓下来“伟业际国的股票我不关心不行啊，那是一大笔国有资产啊，全划到省里来了，我这个长省就有让它保值增值的责任！”叹了口气“白总已经从股市上下手了，让我有点措手不及啊！”果不其然，伟业际国的境外股票也在跌。国美道琼斯、纳斯达克和港香恒生指数这二曰都有不同程度的反弹，伟业旗下的三只国中概念股仍在逆市下跌，量放得还都
大。尤其是在纳斯达克市场上的“伟业国中”竟暴跌了42％，仅这一只股票的市值损失即达一亿多美元。互联网上关于伟业际国产权争执的信息多达几千条，说是汉江省府政已強行接管伟业际国，冻结了公司全部国內资产，公司总部及海內外各上市公司的高管人员将大换血，甚至有消息说，白原崴已被立案侦查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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